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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上的撒拉族与土库曼人

发布日期:2021-11-11    作者:马伟     来源: 青海民族研究,2015年第4期     点击:

丝绸之路上的撒拉族与土库曼人

马伟


20139月,习近平主席先后对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习近平主席在哈萨克斯坦纳扎尔巴耶夫大学发表重要演讲,深刻阐述了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构想。同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

撒拉族约800年前从中亚迁徙至今天的青海循化地区,成为中国的56个民族之一。撒拉族先民曾在中亚地区留下了历史活动的深深足迹,与中亚民族有着血肉相连的关系。撒拉族在土库曼斯坦等国具有很高的认同度。近年来,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联系日益加强,尤其是国家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战略任务后,双方之间的交流更加密切。如何积极稳妥地推进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之间的关系,在未来一段时间对青海省乃至国家的向西开放战略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本文就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交往史、往来缘由,及撒拉族与土库曼人的历史文化联系等作一简要叙述与分析,以期能对国家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工作提供一些参考信息。

一、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交往史

几百年来,在撒拉族民间流传着一则美丽的故事:相传,在撒马尔罕地区有一对兄弟尕勒莽和阿合莽,由于不堪当地国王的欺压,他们便带着族人向东迁徙,最终于洪武三年(1370年)五月十三日来到今天青藏高原黄河岸边的循化地区。 传说中的撒马尔罕是中亚的一座著名城市,目前位于乌兹别克斯坦,这是撒拉族祖祖辈辈以来历史记忆中唯一的具体迁出地。除了这一传说外,我们看不到任何相关历史文献记载撒拉族的东迁事件。

追溯族源的撒拉族骆驼舞

20世纪50年代曾在青海循化县作过田野调查的前苏联专家捷尼舍夫的记载,当时的撒拉族老人都熟悉从撒马尔罕迁徙的故事。在循化街子,有个86岁的撒拉族老人回忆说,小时候他父亲去朝觐时曾路过撒马尔罕,当地的人还记得中国撒拉族。而且,其中一个人还说,当撒马尔罕有个水井的水位上升至井口时,撒拉族人将返回故地。 可见,在当时的撒拉族的历史记忆中的迁出地也只有撒马尔罕,并没有其他地方。

已故原新疆自治区邮电管理处的马耐斯处长是目前为止我们所知的第一位访问土库曼斯坦的撒拉族人士。2004814日,笔者在乌鲁木齐采访了时年69岁的马耐斯先生。在任职期间,先生曾代表中国政府成功地与中亚五国、伊朗、土耳其、德国等十几个国家签订了亚欧光缆铺设合同。为此老人几十次来往于这些国家之间,为中国和这些国家的电信合作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在工作过程中,与土库曼斯坦的官员接触时,老人和对方都发现撒拉语和土库曼语之间很相似,双方对此都很惊奇。当马耐斯被邀请出席在土库曼斯坦的土库曼人婚礼时,他被请求致婚礼祝词。他在用撒拉语祝福新人时,向他们介绍了撒拉族七百多年来的简单情况。在场的老人们能听懂大意,听完之后他们都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土库曼人还向马耐斯老人赠送了土库曼服饰,老人还将这些服饰带到循化,供亲朋好友观看。

马耐斯先生(前排中)

1999919日,青海省副省长白玛在西宁宾馆会见了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阿曼格尔德·拉赫曼诺夫夫妇。 随后,拉赫曼诺夫夫妇访问了循化撒拉族自治县。

2000107~9日期间,受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拉赫曼诺夫的邀请,以青海省政协主席、青海省撒拉族研究会会长韩应选为团长的中国撒拉族代表团一行七人访问了土库曼斯坦,参加在阿什哈巴德举行的“土库曼斯坦国际文化遗产会议”。期间代表团成员和土库曼各界人士进行了广泛接触,并就撒拉族族源、语言、风俗等方面的问题与土国学者进行了探讨。之后,撒拉族学者马成俊发表文章提到,与会学者都说中国撒拉族是约在13401350年间(也有人说是大约在15~16世纪)从马雷州的Sarahas迁走的。目前在土库曼斯坦属于原撒鲁尔部落的人口有8万多人。但他本人认为撒拉族迁徙时间是在元初即公元13世纪。

2007623日至77日,由中共青海海东地委书记王小青为团长的海东地区(循化撒拉族自治县隶属于海东地区)考察团一行六人(其中有撒拉族成员)赴土库曼斯坦进行了为期15天的考察访问。

期间,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马盛德、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的马明仙、韩永福等撒拉族领导和同志也曾先后访问过土库曼斯坦。

20091018日至31日,由青海省循化县就业局局长张进成、新疆萨鲁尔国际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韩锦华及副总经理韩小军和青海民族大学马伟教授四人组成的中国撒拉族民间代表团访问考察了土库曼斯坦。

土库曼斯坦总统接见撒拉族代表

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左二)与撒拉族代表交谈

中国驻土库曼斯坦大使吴虹滨接见撒拉族代表

在阿什哈巴德举行“中国撒拉族”展览

20103,青海民族大学马伟教授赴土库曼斯坦参加在列巴普举行的中世纪东部土库曼斯坦文化遗产国际学术研讨大会,作了The Origin of China’s Salars and their Language(中国撒拉族的来源及语言)的大会主题发言。

201066日,应土库曼斯坦文化部邀请,受中国文化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中亚协会委派,循化撒拉族自治县派遣儿童代表团赴土库曼斯坦进行国际天才儿童文艺演出比赛,此次活动共有20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

2010年以来,新疆伊犁的撒拉族人士韩锦华先生曾多次赴土库曼斯坦参加“世界土库曼人文大会”及土库曼斯坦文化节等。

2010年以来,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馆每年都邀请撒拉族人士参加10月份左右在北京举行的土库曼斯坦独立日活动。

2013年,一些在中国的土库曼斯坦留学生及部分企业家曾先后访问了循化撒拉族自治县。

20142月,青海省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考察团一行10多人访问土库曼斯坦,访问团成员中有多名撒拉族人士。

青海省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考察团在土库曼斯坦

20145月,撒拉族企业青海兴旺集团公司负责人访问土库曼斯坦。

201486日,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斯塔莫瓦·齐纳尔女士一行三人来青海省西宁市参加2014中国(青海)藏毯国际展览会暨丝绸之路地毯展交会,受到省市相关领导的接见。8~9日,大使一行在青海省相关领导陪同下,访问了循化撒拉族自治县。

撒拉族传说中的出发地为撒马尔罕(目前位于乌兹别克斯坦),但近年来撒拉族却为何与土库曼斯坦有如此频繁的联系呢?应该说,这与撒拉族对自己历史认知的加深与土库曼斯坦对外文化交流工作的加强有着密切的关系。

二、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往来的缘由

长期以来,撒拉族对自己关于从中亚迁徙的出发地的历史认识主要还是停留于传说中的撒马尔罕。在过去的20年中,笔者在撒拉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时,在问及撒拉族先民从什么地方迁徙而来时,老人们提及的也只有撒马尔罕这个城市。20世纪80年代,在广泛征求撒拉族人士和学术研究人员意见之后写成的《撒拉族简史》中,也认为撒拉族的先民是元代从中亚撒马尔罕一带迁来的。 那么,撒拉族是如何与土库曼斯坦有了联系呢?

无论是在《撒拉族简史》,还是在芈一之教授所著《撒拉族史》中,都引用了1934年出版的《伊斯兰大百科全书》(英文版)的记载作为探讨撒拉族来源的主要依据:

撒鲁尔(Salur) 源于乌古斯汗的六子之一达罕汗……乌古斯部落从赛浑河旁的伊犁、热海一带迁到河中、花拉子模和呼罗珊地区。随着对小亚细亚的征服,一部分乌古斯部落定居在安纳托利亚的东部地区,撒鲁尔是其中一支军队。而且在小亚细亚塞尔柱的历史中,撒鲁尔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由于塞尔柱人在各方面实行分散乌古斯部落的政策,相当大的一部分撒鲁尔人向西迁徙;那些留在马鲁和撒拉克的撒鲁尔人在后来以土库曼人的名义发挥着作用。根据几位学者的意见,一部分撒鲁尔人在1380年至1424年之间,经过撒马尔罕、吐鲁番、肃州,来到现在甘肃的西宁并定居在那儿。目前在土库曼境内撒拉克一带和俄国、波斯边境地区的撒鲁尔人把自己当作最古老、最高贵的土库曼人。

乌古斯汗

这条材料的重要性在于它将中国撒拉族与历史传说中的乌古斯汗联系起来了。乌古斯汗的传说在我国维吾尔族以及土库曼人、土耳其人等一些民族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但撒拉族人对其却是集体性失忆了,在中国撒拉族文化中没有任何关于乌古斯汗的传说故事留存。

捷尼舍夫于1957年到循化作实地考察,1976年出版了其博士学位论文《撒拉语结构》,他在这本著作中写道:

故事中关于撒拉族源自撒马尔罕的说法是完全真实的。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认为,现今与乌兹别克人几乎融为一体的撒马尔罕州(努拉金和科什拉巴特地区)的一部分土库曼人,是最早的撒勒尔人,他们早在乌古斯人移居里海沿岸前就已经在这里居住了。这一时期是9-10世纪。两个世纪——1113世纪——后,克普恰克部落成为了这里的主要居住者

古时候,乌古斯部落的一支撒尔古尔(撒鲁尔、撒落尔)西迁至锡尔河,一部分人便定居在撒马尔罕。大队人马继续前行,到达现在的土库曼,之后便融进土库曼民族之中。再后来,大批撒落尔人迁移到小亚细亚,在这里逐渐衰弱并融入土耳其人之中,其历史踪迹在东安纳托利亚地名录中有所反映。(土耳其人对15世纪撒落尔人的行踪也有过研究,诗人卡迪·布尔哈内迪便是撒落尔人的后裔)。14世纪末,尕勒莽支系的撒马尔罕撒落尔人(撒勒尔人)一批接一批重新东迁,在西宁以南定居下来。这样看来,中国的撒拉族来源于乌古斯、南突厥民族,关注到这一点的只有少数学者。

由于这本著作之前没有汉文版,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捷尼舍夫的观点并没有得到撒拉族历史研究人员的关注。1980年,陈鹏将捷尼舍夫著作《突厥语研究导论》翻译成汉文,其中作者也持有同样的观点。

虽然捷尼舍夫的材料并没有被其他撒拉族研究人员所发现,但撒拉族(在古代为Salur部落)源出乌古斯汗的传说已经引起了研究人员的注意。1990年芈一之先生在其著作《撒拉族政治社会史》中根据《多桑蒙古史》转引了波斯学者拉施特《史集》中的内容:

乌古斯汗系哈剌汗之子,曾臣服西突厥各部“乌古斯有子六人:曰君,曰爱,曰由勒都思,曰阔阔,曰达克,曰丁吉思,皆有汗号。六子各子四人……乌古斯之二十四孙,各为一部落之祖”。乌古斯汗第五子达克汗的长子撒鲁尔(Salour),即撒鲁尔部落之长。

这样,撒拉族源自乌古斯部的观点进一步确立起来,在撒拉族当中得到传播。20世纪90年代初期,就有撒拉族知识分子向笔者询问关于乌古斯汗的材料。虽然,早在1980年就有耿世民先生整理并翻译的《乌古斯可汗的传说》出版,但由于信息闭塞,这本书并没有被撒拉族研究人员所获得。

将中国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联系到一起的是当时中央民族学院的胡振华教授。19927~8月份,胡先生夫妇访问了中亚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次年他撰文写道:

在土库曼斯坦共和国,我也了解了有关土库曼斯坦的撒劳尔部落。过去我国一般学者认为撒拉族来自撒马尔干,但实际上是来自土库曼斯坦的撒劳尔部落,只是在东迁时经过撒马尔干而已。我国撒拉族关于族源传说中的阿克芒和卡拉芒的故事,迄今仍流传在土库曼斯坦的撒劳尔部落中,至于我国撒拉族传说中的“撒尔额特”这一地名,迄今仍在土库曼斯坦东部地区保留着。今日我国的撒拉族虽来源于古代的撒劳尔部落,但他们迁到我国后又与周围民族相融合在中国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所以并不能说今日的撒拉族就是土库曼族。固土库曼是由撒劳尔以及其他一些部落共同形成的另一个民族共同体。但我国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撒劳尔部落是有历史联系的。

土库曼斯坦总统精神清真寺

2014年,胡振华教授再次撰文强调撒拉族与土库曼民族的关系。他说:

我国的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土库曼族也有着密切的历史渊源关系,撒拉族自称“撒拉尔”,是元末明初来自土库曼斯坦土库曼族的“撒勒尔”部落,我国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的土库曼族迄今在语言、宗教及习俗上都还保留了不少相似或相近的特点。土库曼斯坦各族人民对我国青海省的撒拉族人民有着特别亲近的感情。1992年夏天我作为第一位应邀访问土库曼斯坦的中国学者在土库曼斯坦科学院做了题为《中国的撒拉族》的学术报告,特别是从历史和语言上讲述了撒拉族与土库曼族的密切关系,引起了土库曼斯坦广大学者和官员们的极大兴趣。我回到北京后,土库曼斯坦第一任驻华大使便与我商议着邀请青海省撒拉族代表团前去访问。接着我又推荐了撒拉族学者和我指导的研究撒拉语的博士生前去访问交流。后来又有撒拉族学者、官员、儿童代表团不断前去访问。他们为青海省与土库曼斯坦的交流打下了基础。

可以看出,胡振华教授在推动撒拉族和土库曼民族之间的交流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由于在土库曼斯坦至今还有约10万自称为Salïr的土库曼人,而中国撒拉族的自称Salïr与此完全一致,因此,无论是中国撒拉族,还是土库曼人,都对对方有着很高的认同感。根据笔者200910月和20103月在土库曼斯坦的考察,发现土库曼人完全把中国撒拉族当作土库曼人,他们称中国撒拉族为“中国撒拉尔土库曼人”。因此,土库曼斯坦的“世界土库曼人人文协会”(其会长为总统)每年都会邀请中国撒拉族赴土库曼斯坦参加相关文化交流活动。20131121日,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馆在北京举行庆祝土库曼斯坦国庆活动。期间在和撒拉族受邀代表会谈时,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斯塔莫瓦·齐纳尔女士说:

撒拉族作为中国的少数民族,在中国生活得很好,发展得很好,为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中国是多民族统一国家,政府对少数民族政策很好,我们很重视撒拉族在中国良好的发展。我代表个人、政府、外交部向撒拉族表示感谢,为中国的社会发展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中国和土库曼斯坦两国关系越来越好,这对撒拉族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将通过中国外交部发展和撒拉族的关系,在中国的法律框架下,未来一定要在教育、文化等方面加强合作。撒拉族和土库曼斯坦的关系要有利于中土两国之间发展关系。

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齐纳尔女士访问循化撒拉族自治县

201488~9日,齐纳尔大使到西宁和循化撒拉族自治县访问时,撒拉族在社会经济领域所取得的成绩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表示,回国后将向土库曼斯坦总统详细汇报此次访问情况,今后土方将在经济、教育、文化等领域与青海省展开更多的合作。 可见,10多年来,撒拉族与土库曼斯坦之间的联系越来越频繁,而且有不断加强的趋势。

三、撒拉族与土库曼人的历史文化渊源

由于条件所限,撒拉族研究人员还未对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城市进行过实地考察,因而,关于撒拉族与撒马尔罕之间关系的材料,我们掌握得并不多。但根据前所引捷尼舍夫材料,早在9~10世纪,撒马尔罕州(努拉金和科什拉巴特)地区确实居住着撒勒尔土库曼人,至11~13世纪,克普恰克人成了此地区的主要居住者。现在,这些撒勒尔土库曼人与乌兹别克人融为一体了。 另据笔者于20104月在土耳其伊兹密尔国际学术研讨会期间对来自乌兹别克斯坦的一位SalurSalïr的早期拼写形式)学者的访谈,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一带现在确实还有Salur人,但已基本融合到乌兹别克人当中去了。因此,当中国撒拉族向中亚方向寻找与自己相关的族群时,发现撒马尔罕一带的Salur人已基本销声匿迹了,他们找不到与自己相关的重要族群线索。而当他们发现在邻近的土库曼斯坦却有10万人左右至今还自称是Salïr的族群时,中国和土库曼斯坦之间隔断了近800年的Salïr人的血脉亲情又得以连接。至于中国撒拉族具体是从中亚何地迁来,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撒拉族与土库曼人之间的历史联系已被认为是不争的事实,尤其被中国撒拉族和土库曼人双方所高度认同。这就是近年来中国撒拉族和土库曼斯坦之间往来频繁的根本原因。

受人尊重的土库曼老人

土库曼舞蹈

比赛中的汗血宝马

土库曼斯坦建筑

需要指出的是,土库曼斯坦除了10万多Salïr人与中国撒拉族有直接关系以外,其他构成现代土库曼人的约穆特人、特克人、爱尔撒里人、撒拉克人等主要族群实际也都是历史上Salur人的后代,土库曼斯坦Salïr人与这些部落的分化只是16世纪左右即中国撒拉族东迁约三个世纪以后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土库曼斯坦除了Salïr人外,中国撒拉族还与约穆特人、特克人、爱尔撒里人、撒拉克人等都有着同样的历史联系。 因此,中国撒拉族与现代土库曼人之间的互动其实有着更为广泛的历史文化基础。

早在11世纪麻赫默德·喀什噶里的《突厥语词典》中就已经记载了Salur的情况:乌古斯是突厥部落之一,他们就是土库曼人,有22个氏族,其中第五个就是Salur人。 因此,说中国撒拉族源出土库曼人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中国撒拉族保留了比“土库曼”这一名称更加古老的SalïrSalur的音变形式)。“土库曼”是乌古斯民族信奉伊斯兰教以后才开始使用的名称,之前都是被称为“乌古斯”。关于“土库曼”(Turkmen)的含义,学者们认为其由词根Turk和词缀-men构成的,Turk就是“突厥”,而-men被理解为加强词义的词缀,意为“纯血统的突厥人”。


 乌古斯汗的后代(其中Salyr为中国撒拉族祖先)

关于Salïr(上图中为Salyr,较早形式为Salur)一名,拉施特作出了解释,他认为其意义是:到处挥动剑和锤矛者17世纪的《突厥世系》中,Salur的意义为“以刀剑武装者”笔者以为,该词是个非常古老的词。撒拉族的他称“撒拉”、Salar等来自其自称Salïr,后者的演变过程为:Salïr < Salur < Salğur < *Sarağur < *Sarïğ OğurSarïğ Oğur意为“黄箭(部落)”(Sarïğ在更早的时候其意义为“白色”),曾是匈奴时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SalïrSalur)人目前除了在中国和土库曼斯坦存在以外,还广泛分布在现在的土耳其、阿塞拜疆、乌兹别克斯坦、伊朗、伊拉克、阿富汗、叙利亚等许多地方。在这些地方他们有的以“土库曼人”的名义存在,有的以“土耳其人”的名义存在,有的已融合演变为“乌兹别克人”等。

在土库曼斯坦短暂的考察期间,笔者发现尽管中国撒拉族和土库曼人分离了近800年时间,但他们之间在文化上仍有许多相似点,如:双方都有尕勒莽和阿合莽两兄弟的传说;都有地震牛的神话传说;双方都喜欢吃麦仁饭,在土库曼语中“麦仁饭”被称为yarma,在撒拉语中被为yarma göje;土库曼人把圆形帐篷称为“玉特”(yut),而该词在撒拉语中意为“房屋”;在土库曼斯坦国家博物馆的文物上,漆有和中国撒拉族六角形符号相似的图案;等等。如果交谈内容是传统生活方面的,那么,撒拉族人和土库曼人可以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如果对语言进行较为全面而仔细的分析,那么我们发现,撒拉语当中的一些词汇只有在土库曼语、土耳其语、阿塞拜疆语等乌古斯语组语言中才能找到,而在其他语言如维吾尔语、哈萨克等亲属语言中却找不到,如:

撒拉语

土耳其语

土库曼语

阿塞拜疆语

其他亲属语言

词义

öldeng songa

öğleden sonra

öyle



下午

ašaxda

ašağïda

ašakda

ašağïda


下面

süxse


sübse



扫帚

üxsürüx

öksürük

üsgülewük

ösküräk


咳嗽

ašax

ašağï

ašak

ašağï


下面

biz-

boz-

boz-



擦除

ver-

ver-


ver-


nine

nine

ene

nänä

哈萨克ene(婆婆)婆)

奶奶

el

el

el

äl

维吾尔el-qol

dodïx

dudak

dodak

dodak


öylilix

öğle yemeği




午饭

öyle

öğle




中午

soğan

soğan

soğan

soğan

塔塔尔语sugan

sovan

saban



塔塔尔语saban

sïx

sağ

sağ

sağ


seji

serče

serče

särčä


麻雀

yadï-


yadaw



deyi

dayï

dayï

dayï


伯父

xos


xoz

qoz


核桃


四、结语

撒拉族虽然从中亚迁徙至今天的青海地区已有近800年的历史,已经形成自己不同于中亚土库曼人等的一些文化特点,但今天当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出现在面前时,基于共同的血缘及一些文化特点,中国撒拉族仍然和土库曼人重新走到了一起。这种“同根同源”的历史文化联系,使得撒拉族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过程中具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何发挥撒拉族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推动中国和土库曼斯坦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将是撒拉族学界面临的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注释:

1.撒拉族简史[M]. 西宁: 青海人民出版社, 1981: 9.

2. Efim Rezvan. Between Turkstan and Tibet: the Salars. Saint-Petersburg, 2010: 235.

3. 青海经济信息网: http://www.qhei.gov.cn/ghyfz/qhfzdsj/200610/t20061027_186095.shtml.

4. 马成俊. 土库曼斯坦访问纪实——兼谈撒拉族语言、族源及其他[J]. 青海民族研究. 2001, (2).

5. 《撒拉族简史》编写组. 撒拉族简史[M]. 西宁: 青海人民出版社. 1981: 13.

6. 《撒拉族简史》编写组. 撒拉族简史[M]. 西宁: 青海人民出版社. 1981: 11~12.

7. 芈一之. 撒拉族史[M]. 成都: 四川民族出版社. 2004: 21.

8. 历史上西宁地区曾是甘肃的一部分。

9. 此文献写于前苏联解体之前。

10. M. Th. Houstma, A. J. Wensinck, H.A. R.Gibb, W. Heffening and E. Levi-Provençal ed. 1934. The Encyclopaedia of Islam. London: E. J. Brill, Leyden: Vol. IV, 119-120.

11. [] 捷尼舍夫. 撒拉语的结构[M]. 白萍, . 北京: 民族出版社, 2014: 34.

12. []埃·捷尼舍夫. 突厥语言研究导论[M]. 陈鹏, .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1: 549.

13. 芈一之. 撒拉族政治社会史[M]. 香港: 黄河文化出版社, 1990: 10~11.

14. 耿世民. 乌古斯可汗的传说[M]. 乌鲁木齐: 新疆人民出版社, 1980.

15. 胡振华.访问中亚归来[J]. 突厥语研究通讯, 1993, (1).

16. 胡振华. 加强与中亚五国的民间人文交流 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事业打下基础[J]. 中国撒拉族, 2013, (2).

17. 20131121日,个人访谈记录。

18. 201489日,个人采访。

19. [] 捷尼舍夫. 撒拉语的结构[M]. 白萍, . 北京: 民族出版社, 2014: 4.

20. 马伟. 撒鲁尔王朝与撒拉族[J]. 青海民族研究, 2008, (1).

21. Robert Dankoff ed. Compendium of the Turkic Dialects (Part І). Harvard University Printing Office: 101.

22. []勒尼·格鲁塞著, 魏英邦译. 草原帝国[M]. 西宁: 青海人民出版社. 1991: 169Peter B. Golden. 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the Turkic Peoples: Ethnogenesis and State-Formation in Medieval and Early Modern Eurasia and the Middle East. Otto Harrassowitz · Wiesbaden, 1992: 213.

23. 拉施特.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M]. 余大钧, 周建奇, .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3: 144.

24. 阿布尔·哈齐·把秃尔汗. 突厥世系[M]. 罗贤佑, . 北京: 中华书局, 2005:26.

25. 马伟. SarağurSalïr:撒拉族源流的语言人类学研究[J]. 西北民族研究, 2013, (2).

26. 根据2009~2013年期间笔者在土库曼斯坦和土耳其的学术考察而写。

27. 马伟. 从语音对比看撒拉语的突厥语特点[A]//张定京. 中亚民族语言文化研究[C].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2012: 20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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